花落了，丝缕余香托起过往的岁月，我攥紧了手中的照片。回首，才知晓，原来她也曾是少女。

阿婆曾对我笑：“囡囡，你与你阿母也太像了，两个好吃鬼。”风正轻柔，顺去了阿婆的话，也带来了阿母的少年。旋转的老风扇搅起夏日炎热的气息，小女孩满脸通红，每个毛孔都散发着炎热的暑气。她一手攀着柜沿，一手举起一张皱纸：“我要一包神龟酸梅汤，冰的。”她叼着袋子，橙红的汁水从她的嘴角淌下。

又是盛夏，梳着乌亮大辫子的少女倚在门边，拨弄着红头绳，一面大声叫嚷：“快快快，电影要开场了，”屋里的妇人笑骂：“跳跳跳，小雷，怎么连等待也学不会？”茫茫夜空中，跳跃的少女似星星，也在发光。

这些是阿母的青春，只不过，她慢慢淡忘了，或许只会在夜深人静时，拿出旧时的老照片，发出压抑的呜咽，因为她的心里，已被我们填满。

岁月无痕，时光飞逝。

五年前，我8岁。

褪去了夏的浓墨重彩，雨丝中染上了微微凉意。满天星斗如落银，斜斜铺满漆黑的柏油路。阿母撑着伞，伞下，我抱着一大袋零食。一簇绿枝伸来，化不开的夜色里，一朵小白花藏匿于一团团绿影中，里面盛满了月光。

我又咬了一口蛋糕，唇边沾了些许奶油，我抬头：“阿母也吃。”她却偏开脸，叹息似的声音传来：“你吃吧，我不要，都是你的。”我大口大口地咀嚼，却不知，黑暗中，她咽下了一口唾沫，她也贪吃。可她明白，自己不是那个任性的女孩了。

一年前，我12岁。

岁月流走了，阿母逐渐了学会了等待，等待我的归来。

她习惯坐在那一方小小的天地中，看着城市的车水马龙从她的眼前掠过，再凝望她的女儿，踏着细长的影子逆光而来，有时我会笑：“久等了。”她只是抿唇：“还好，也没等多久。”但有时，我会无故发脾气，她只是默默听着。

那时的日色总是很慢，她等我我出来，她的身上早已没了昔日那个暴躁少女的影子，以致于我忘了她也有青春。

岁月从指间滑过，现在，我13岁。

阳光淡了，斑斓树影浅浅映在窗台上，伴着花枝摇曳，清浅柔美。我眉飞色舞地给阿母讲趣事，久违的笑容再一次在她的脸上绽开，阳光为我们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母亲渐渐睡去，我为她掖好被子，才发觉，她的鬓角已有星星斑白，我俯身，轻声道：“哦，好梦。”

在梦里，岁月带着阿母的记忆越过重重山海来见她，岁月轻笑：“瞧瞧你油腻又枯黄的头发，再看看你俗气的衣物，曾经那个少女去哪了，你悔吗？”阿母闭眼，唇动了动：“心正所愿，从不后悔。”岁月轻蔑一笑：“我可以帮你回到少年时。”

床边憔悴的妇人向远方眺望，淡淡开口：“有她在，我永是少年。”

我托起一片雪白的花瓣，合眸，她撑起我的青春，而我寻回她的年少，这也许便是岁月存在的意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