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阳，公交车到了站，清冽的风吹来，在远处的田野里还会不会有那一个苍老的身影在那里等我？始终欠素娘一声谢谢。
　　寒假那些日子，每天关在自己的书中世界，与世隔绝，但乡下阿姨叔叔热情，趁着清闲，天天到家中扯闲话，其中到得最准最早的就是素娘，每天准时从楼下客厅传来嗒嗒的脚步声，大得刚好可以把我吵醒。搞得跟个鬼子进村似的，这还没完，每次来讲的都是些什么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来去几天我都可以背下来了。
　　不管怎么样，总要见见长辈的。素娘和几个奶奶把我团团围住，捏捏我的脸儿，揉揉我的头发，搓搓我的手，来观看一下奶奶口中的“三好学生”，按年纪，我本该叫素娘素奶奶的，但我偏不，奶奶坚持要我这么叫，我只好这样了，后来倒也叫习惯了。
　　毕竟手中的空闲时光太多，总有躲不过的时候，春节那天，空旷的房子里不知从哪里冒出这么多人，各种亲戚好友，邻居也有一点。整个儿家变成菜市场，包饺子的，做皮儿的，做馅的，最厉害的是素娘，一边讲话一边包，速度快得只剩下一张面皮翻飞，飞进来是白花花的皮，扬起白雾后飞出来的是一个精致的饺子，但清一色是素的。
　　差不多全都是她一个人在做了，所以忙到深夜，大面团与各种菜变成了四邻手中的盘盘饺子，那么多花样，乐得四邻眉开眼笑，我困乏得很，奶奶趁人走散了叫了我到房间吃饺子。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饺子，鲜香软糯顺滑，难以形容。这时候素娘也进来了，看着我吃得狼吞虎咽十分高兴，叨唠着这个没多少营养，说要多吃虾子鸡汤。我哭笑不得，但第一次听她软软的念叨不心烦。
　　偶尔我奶奶出去，就陪素娘坐坐，她就高兴得仿佛年轻了好几岁，拉着我用豆腐做素鸡，常做得一团四不像，久了，我嫌麻烦，直接杀只鸡不就得了么？
　　她赶紧摇头，说我做了一辈子的素菜，哪敢杀鸡。过了一会儿又说其实你是该喝点鸡汤补补……
　　最后一次吃她的菜仍是冬天，我贪吃吃错了东西，吐得天昏地暗，赶紧送去医院，素娘颤颤惊呼像变了调的歌中间的高音。进院看我时给我炖了蛋羮，我惊大了眼睛。在她心中一个鸡蛋就是一只鸡，很难知道她如何把一个生命敲破的，她叹了口气：“这是春天吃的，味道不会很好。”“马上就春天了”，我随口一提。
　　可是等不到春天了，她摔了一跤，就再也没起来，女儿把她接走了，载着她的船远去，桥下平静得无一丝波痕。
　　 文章来自麦田读书，未经允许转载必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