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时,我沿着那院旁的石头路,跟着路上的水鸭,“吱呀”一声,木门被推开,映入眼前的便是竹箕里的茶叶。果然,外婆闲不住,又出去摘茶去了。
远处的茶田一阶连着一阶,登至山上,延至水边,仿佛是通往天边的台阶,炙热的阳光好像要把茶叶逼出青绿色的汁水来。
在外婆那个年代,福建人无一不是种茶的。现在赚钱的事多了去了,许多茶园也荒废了,只有外婆还守着这座小村,这几亩茶田。她之前总说,“老了就不干了,领点儿退休金也得个清闲自在。”可这片茶田她真是如何也放不下的。我走进茶田里,外婆正弓着腰捡着茶叶,背个竹篓,还能从缝隙间看见清和的绿色。年纪大了甚至有点站不稳,手上动作却依旧不闲着,每一枚翠绿的芽头都被她掐下扔进竹篓里,白发在热风中微微摇晃着。别人都是为那么点钱而生的,只有外婆,一生都是在这片茶田里前行。就像海浪温柔地拍抚着沙滩,明月守护着背后的星星,不眠不休,不离不弃。外婆啊,外婆!
茶叶采完后,要把茶叶放在炒锅中翻炒,蒸炉中烘干。茶房里闷热得像火炉,比外面热千倍,万倍!外婆就呆在里边,被打湿的白发散乱地贴在额前,衣服就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还结出了盐花,皱纹里都挤满了热茶的热气。可是,就这样外婆依旧像萼片护着花般护着茶,外婆啊!
到了黄昏,外婆才从茶房回来,在夕阳下搬来一张板凳望着那片茶团,静静地看着茶田里的外婆,笑容宛若在水中绽放的清茶。她是在想些什么呢?是看到了茶田里的茶一叶一叶地长罢?是看到茶房里的茶暗沉美丽的颜色罢?是尝到了茶的鲜甜罢?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外婆一定在惦记着她的那几亩茶,不然,她的笑里怎么会飘来丝丝茶香呢?
也许怕惊扰了外婆,一切声音都变得微弱而不可闻了,世界仿佛成了一种永恒,我好像看到了,一片茶叶,在水中热烈绽开,茶香蕴进我的心间。
一日一茶,在茶里寻得一份安宁。你笔下的那个人,也像茶,不喧哗,不张扬,简单又深邃,令人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