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依稀浑似梦，都随风雨到心头。 街灯已经燃起来了，方形的玻璃罩子里，清油灯的灯光在寒风中显得更孤寂，灯柱的影子淡淡地躺在雪地上。
　　那个雪夜剩下的最后一段路，他终是走完了。
　　不再向那萧瑟处回首，即使伤痛的往事是那唯一能安慰他的。他只是沉默着沉默着，背负着长寿的枷锁渐行渐远。
　　一些明朗笑声，人在雪天里热切谈话哈出的热气，早已如抽丝般散了，音韵犹在，只要忆起，就没有了无尽的夜。那些人还在热切的呼唤他的名字“巴金，巴金！”他不敢回头，只希冀着他们正在身后随他前行，向死而生。
　　一个略带沧桑的轻柔女声，他仿佛听见，在念他的句子：“为着追求光和热，人宁愿舍弃自己的生命。生命是可爱的。但寒冷的、寂寞的生，却不如轰轰烈烈的死。”每个音调，如暮雨后自屋檐落下的水珠似的，一下，两下，轻柔地敲打着他的窗台。沙哑，是隔了层玻璃，他与她之间，彼此生死有别。
　　依旧沉默无语，只是她带着疲惫语气说出的那些鼓励话语仍在回响。
　　于是凛风又与泪相见。
　　他明白时日无多，通向永无的路，不长了。他看见一条小路的尽头，如今这尽头终于也离他近了。莽原上雪落如故，只不见子夜中唯一背影。
　　风雪未曾停歇，永夜或许编织一方净土，孤寂的老人啊，已是生死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