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汉语 永远谦恭”——著名作家阎连科、王尧在麦田格进行文学畅谈

麦田格    2021-06-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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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6月21日,“麦田格名家讲堂”迎来两位重量级讲座嘉宾,蜚声中外的著名作家阎连科老师,作家、评论家王尧老师二人以对谈形式,共同带来一场的题为“面向汉语 永远谦恭”的精彩讲座。本场讲座由著名作家走走老师主持。麦田格全体成员、部分湖南省内作家朋友参加了本次讲座。
麦田格创始人李卓老师致简短欢迎词。为时两个小时的讲座,一直在热烈欢快的气氛中进行。

走走:(问王尧老师)今天的主题,首先对象是“汉语”,其次对待汉语的态度是“谦恭”。那么,这个“汉语”是所有的汉语吗?它有区分吗?哪怕它是脏话,哪怕它有年代背景,所有的汉语,您都有谦恭的态度吗?
王尧:进入麦田格,感到兴奋!因为我也当过小学、中学、大学语文老师。以麦 “我就喜欢麦田格”为例,语言它其实是可以区分为日常生活语言和文学写作语言的。两种“分裂”的语言的存在,是今天面临的一个文化问题。它与体质有关,与意识形态有关,也与我们今天人格的整个“假”有很大关系。所有人都面临语言分裂的生活。
那应该以什么样的语言角度进入阅读与写作环境呢?汉语传统是非常长久的,但语言变革又是很缓慢的。语言的变革不全然是一个文化问题,实际考察语言的维度非常多。语言学家赵元任总结过汉语的有点——优雅、简洁。他曾反思汉语应摆脱西方语言结构的影响,回到我们汉语的成长环境。
分裂的语言,其实是与分裂的思想、分裂的人格连在一起的。写作其实就是把文字刻在自己身上,它有自己的血液、自己的呼吸。我们要知道自己身处分裂的语言中,你要找到自己的语言,找到自己的写作方式。麦田格老师们,如果让学生找到自己的语言,找到自己的写作方式,能让孩子在写作中有自己的内心的呼吸,那你们都是伟大的老师。这是“我就喜欢麦田格”的一个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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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走:(问阎连科老师)我们一般人写作会不自觉地被那些语法所规训,受到它的束缚,我们的语言就会变得规整。而阎老师的作品,以《年月日》为例,陌生化的语言如“落落寞寞”这样非同寻常的用法,有着鲜活的生命力。闫老师这种创造性的语言运用,是怎样创造出来的呢?
阎连科:我对中学老师的敬重超乎想象,因为我在二十多岁的时候未曾进入过大学校门。那时候,写过一篇读后感,别人写两页,我写了九页,但语文老师评价:“思路开了!但并不意味着作文就好了。”这件事让我深受启发。
说到“汉语之子”,其实我也是,但我却是个“逆子”。不过,即便“逆子”,也是汉语的孩子。(以韩国、越南等译者交往的故事,对比说明)汉语是了不得的,它能把世界优秀作品的特点都反映出来。作为“汉语之子”,是一件幸运的事情。王尧老师新作《民谣》,无愧“汉语之子”这一称号。
语言,难道不应该是流动的吗?没有发展,就没有今天的语言。它既是固守的,也是流动的。比如到日本,你看到的招牌、店牌,看到那些熟悉的方块字,每个字你都认识,但它已不是我们所理解的意思,比如“走”字。从中,你可以看到语言的丰富性,你可能会希望把它“带回来”。
再如《圣经》,它没有一句话特别符合我们中国的语言逻辑,但每个人都懂,都接受它。这翻译过来的《圣经》,会让你看到:语言是流动的。有人要坚守,有人要流走。有人是语言的儿子,也应该有人作为语言的“逆子”。这样会让我们的语言更丰富。
走走:(问王尧老师)阎老师内在的自我,在流动中、开放中、丰富发展中,他并没有固守自我,他的每部作品都在“变化”,它是从内容的变化,导致文体的变化,再导致语言的变化,所以他不能适用“永远谦恭”,他说自己是“逆子”,他对语言是叛变的。叛变不是勇气,而是与才华相联系的。那阎老师的才华与语言又是如何关联的?
王尧:阎连科老师在日本有很大的影响力。一位普通的老太太因为看过阎老师的书开始学汉语。你对人家的影响,是影响了人家的收获、影响了人家的写作。在越南就有作家模仿阎连科老师的写作方法、结构。这就叫影响力。汉语在世界上成了非常大的影响。阎老师是个非常重要的环节。
阎老师的贡献在哪里?我以为,他的语言已能将他的意象、细节、观点、语言、人格融合在一起。而多数人是分裂的。如阎老师的《叛逆者》就以另一种形式,给汉语语法增添了新的内容形式。其他如《年月日》《炸裂志》《四书》等,都是非常有特别意象的。这里体现中国传统语言“修辞”特别的地方,所谓“修辞”是你把字怎么变成词,词怎么变成长的、短的词组,词组又如何组合成句,这是非常了不起的。
阎老师这种文化语言直觉,不是人人都能有的。我们通常说,语言能否抵达意义的地方,但阎老师却能从意义本身倒过来找到语言。他的语言文字就非常强。好的小说家就是语言学家,阎老师丰富了汉语写作,就让我们对汉语更为敬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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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走:(问阎连科老师)我记得看过阎连科老师的一个访谈,你说只有自己处于“混沌”状态中,才能找到那个语言。这和我们写作的感受不一样。这就是您说到的,语言跟它的状态有关,跟他的思维有关。阎老师有句话叫“语言即我”,一个作家的文学观、世界观,是把语言区分成“你们”“我们”“他们”,当你分出这个群体后,语言再从“我们”中区分出那个“我”。是语言来明确自己的风格状态。我想问的是,您的写作状态是在“混沌”中触摸的吗?王尧老师点出一个非常重要的状况是,您的语言是打通了意象与通感,这跟您的“混沌”状态有关吗?
阎连科:我是这样想的:一个作家一生要写非常多的小说,好小说的故事是不一样的,每个故事中的情感是不一样的。加缪的《局外人》为什么我们觉得好,就在于它的情感与我们好小说的情感不一样。我们为什么觉得托尔斯泰的小说好,就在于他小说中体现的“爱”,与鲁迅小说中体现的“爱”是不一样的。这是一个根本问题。你无法用一种语言表达它。当你用一种语言去表达它,它的语言差别就变得小了。和一种情感相匹配的,一定是一种特别的语言。语言,实际是一种情感。它不仅是字,不仅是词,那个语言一定是情感本身。没有这种情感,你写出这种语言就是“作”。而具有那种情感,把那种语言带出来,就是自然。我们看到一种语言很好,但没有情感,我们看到的就是“作”,语言和情感是分裂的,是剥离的。
今天流传下来的唐诗宋词,句子特别好、特别经典,它一定是字和情感一致的,彼此不可分割的。那个字本身就是情感,情感就是字。所以小说,如果你的故事和情感是一致的,是从情感中爆发出来的语言,不用这个字、这个词就无法表达你内心的情感,那即使这个语法是错的,我只能用这个错的来表达这种情感,那么读者是可以原谅的。如果一个好作家,你的语言不是一种情感,它只是一种语言,那就显得“匠气”了。语言大师一定体现在情感上,比如鲁迅的《野草》,它的语言一定是与它的故事、思想融为一体的,是一致的,我们是放到一块去讲的。鲁迅对语言是有贡献的。汪曾祺、沈从文对语言也是有贡献的。
我们原来说北京的某名作家多么了不起,但今天我们都忘记他了。但有一点,他的语言,对我们文学是有贡献的。其他人没有这种贡献。这不是所有作家都有这种能力的。王尧老师《民谣》开头一句:“我坐在码头上,太阳像一张薄薄的纸垫在屁股下。”这句话在语法上是错误的,是有问题的。但是文学语言的“妙”,在这里体现出来了。这句话的诗意,这句话的丰富性恰好就在违背语言常识,违背语言惯性的地方体现了。你会发现:有时候好的语言,往往在“错误”之处。有时候社会的进步,往往是一个“误会”、一个“错误”带向前的。而有的时候,也是被一个“错误”给拉回来的。但是有一点,社会在动态中,一定是被“错”的东西带来带去。要么它正确,当时我们没有意识到它的正确性,或者过了多少年我们才意识到。我想说,文学也好、语言也好,我们是否能在某种程度下犯点“错误”。当我们犯点“错误”的时候,它可能就有一点点进步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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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座最后,两位重量级主讲嘉宾与现场麦田格老师有着很精彩的问题互动及现场作品签名。讲座在热烈的合影氛围中圆满落幕!
 
嘉宾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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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连科
著名作家,现为中国人民大学教授、香港科技大学讲座教授。主要作品有《日光流年》《受活》《丁庄梦》《四书》《炸裂志》《日熄》《心经》《我与父辈》《她们》《中原》等,曾三次提名布克国际文学奖,荣获鲁迅文学奖、卡夫卡奖、美国纽曼文学奖、日本twitter文学奖、“《红楼梦》奖”等多项奖项,是目前最具国际影响力的当代作家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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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尧
作家,评论家。苏州大学文学院教授,教育部长江学者特聘教授,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首席专家。曾获第七届鲁迅文学奖理论批评奖、华语文学传媒大奖等。主要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主编《中国当代文学批评大系》《文革文学大系》等,著有《中国当代散文史》《作为问题的八十年代》《莫言王尧对话录》《彼此的历史》《一个人的八十年代》《纸上的知识分子》等,先后在《南方周末》《读书》等多家报刊开设专栏。2021年出版首部长篇小说《民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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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走
作家,著有中短篇小说集《崭新》《棚户区:仿佛童年,似乎爱情》《水下》等,长篇小说《想往火里跳》《我快要碎掉了》等多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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